余生也晚,开始懂事的时候,市面使用的货币单位已经从分“跃进”为角了,只能从长辈口里听到几分钱可以饱一餐的故事。
晚餐后闲聊,父亲最喜欢话当年,怀念几角钱可以解决一家人午晚餐的日子。他总是这么开头:“初来南洋的时候,一个人到潮州粥摊口吃饭,叫三几样菜,二碗粥,5分钱解决一餐。哪像现在,东西样样起价,已经吃不到一分钱一碗的潮州粥了。”
对父亲这些话印象深刻的原因,是我经常“钱不够用”。上小学的时候,母亲给的零用钱是每天一角钱,进入中学,虽然提高到二角,还是怪母亲给的少,不够。
那个时期,一角钱效用可大了。食堂卖的汤面,一角钱一碗,多加鱼饼鱼丸,一角五分;经济炒面、米份或粿条,每碟五分。我与姐姐通常吃五分钱的炒米粉,存下五分。偶尔吃加料的汤面,滚烫的汤面是我们的至上美味,务必吃到片甲不留才心满意足。
家里用的早餐,通常是面包配不加奶的咖啡乌。我有特权,外加二粒半生熟鸡蛋与美味阿华田。叫卖面包的印度小贩前一个傍晚没来的时候,母亲会吩咐姐姐到楼下的咖啡店买糕点。我喜欢吃一角钱一包的香蕉叶辣死你妈,姐姐喜欢每件五分钱的马来糕。
一角钱的辣死你妈,除了香味四溢的椰浆饭和油炒辣椒,还有生切黄瓜、汆烫蕹菜、油煎江鱼仔与1/4水煮鸡蛋,足够填饱肚子了。
中学时期零用钱加了一倍,物价却已经起跳,仍有钱不够用的困窘。食堂里,一碟简单的咖哩饭卖二角,配料有鱼饼、马铃薯、杂菜、小肉片等;三角钱一碟的咖哩饭,另加叉烧、三层肉、鸡肉。
免费供应清汤。家境宽裕的同学,喜欢加每件一角钱的酿豆腐;也有食量小的女同学,单吃酿豆腐就够了。
市面卖的食物也很便宜,我最喜欢吃居所附近,印度摊口炒的辣椒面或咖哩面汤,每碟二角,配料是二小片墨鱼、几块豆干、豆芽。
华人摊口的云吞面、面汤、鲜蚶粿条,也是二角钱起跳;多给一角钱,可以吃到韭菜加鸭蛋炒的鲜蚶粿条,或配有鸡丝、冬菇条、叉烧、青菜的云吞面。云吞面一概配五粒大云吞,不若今天,只有区区三粒这么小气。
1960年代中期,物价基本上还保留这样的水平。最怀念与已故吴有川同学看九点场电影之后,骑脚车到新路西湖戏院对面空地,吃大姑卖的云吞面。“大姑”是终身不嫁、束长辫子、上了年纪的广东女佣统称,她们卖的云吞面是自己打的,每摊口感不一。
其时,马六甲有好几家大姑卖的云吞面,到不同摊口尝试,比较每个大姑打面烫面的手艺,是当年的乐事。喜欢这一摊,是这位大姑卖的云吞面添加浓郁的麻油,风味独特,间或加一些鲍鱼丝给我们解馋。
一分钱一碗潮州粥、一角钱可以买很多东西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怀念的,是逝去的青葱岁月,是故去的老朋友、老同学。活着的人,还得抖擞精神,面对没钱万万不能的现实。
(2015.5.29.东方日报《龙门阵·忠言逆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