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投变奏曲

公投是民主制度的具体行为，是全体公民以投票方式决定某一件事；公投不但是民主政治的良性示范，也是人民对社会公义的要求。

公投的法理依据，是天赋人权，意即每一个人都有权决定与自己相关的重大事件；通过民主投票，少数服从多数，达致共识。

近代史上著名的公投，是2014年9月18日举行的苏格兰公投。苏格兰脱离英国，寻求独立事件，纷纷嚷嚷300余年，终于在公投中全盘解决。公投之前，尽管脱离英国的呼声响彻云霄，投票结果显示，大部分苏格兰人愿意留在英国。

名留史册的公投，还有决定是否脱离加拿大，成为独立国的魁北克全民公投、东帝汶独立全民公投、決定是否脱离乌克兰，加入俄罗斯联邦的克里米亚全民公投。

为了不使人民混淆，公投的选择必须简单明确，易于了解。唯有这样，才能让人民了解所要投选的内容。为了方便人民做出正确选择，公投纸上，只需简简单单在“要”与“不要”，或者“接受”与“不接受”二者之间做出选择。唯有这样，才能使公投结果具有公信力，得到其他国家认同。

也有例外。新加坡李光耀政权1962年9月1日举行的公投，就是荒腔走板，与传统公投大相径庭的变种公投。

这场公投，原意是让新加坡选民决定是否同意加入即将成立的马来西亚。以社会主义联合阵线（简称社阵）为主力的左翼阵营，认为这是英殖民主义和同路人搞的把戏；李光耀应该争取全面独立，不是依附在亲英的马来西亚政权之下。

李光耀要选民在三个选择中做出决定：1. 新加坡保留教育和劳工自主权，新加坡国民可以成为马来西亚公民；2. 以和其他州同等的地位加入马来西亚；3. 以和婆罗洲同等的地位加入马来西亚。

三个选择都是建立在同意加入马来西亚大前提上，选民需要决定的，是以何种方式加入。三个选择完全没有让选民有反对加入的机会。社阵号召选民投空白票抗议不符常规的公投，却在李光耀巧妙布局之下，把空白票变成支持倡议中的新加坡加入马来西亚建议。投票结果，李光耀在这场公投中取得不是名符其实的全盘胜利。

40多年之后，有人向李光耀拜师，在他主持的公司进行一场离经叛道的公投来对付一位职员。

这位李光耀崇拜者是一间大企业的老板，向来刻薄员工，最忌在职员工与离职高级职员来往。有一回，无意间遇见某职员与他最憎恨的前经理共餐，怀恨在心。

机会终于来了。公司失窃，掏空保险箱里的现款。负责保管钱财的，正是这位他视为眼中钉的职员。盗取款项之中，包括拨归全体员工的福利金。这笔钱向来以现金方式存在保险箱，需要的时候取出来，经行政经理和生产部经理联署，才可以发出。向来相安无事，不料竟被技高一筹的窃匪偷走了。

老板极尽刁难之能事，冷嘲热讽，怪她没有保管好员工的钱财，要她归还。大部分员工认为可以向保险公司索偿，何必为难员工。老板坚拒，执意举行公投。

公投选票上，满是需要还几成的数字，最后一行才是“不必还”。逾八成不齿老板作为的员工投了“不必还”。老板奸计不成，大失所望。

这场针对一个人的公投，姑且以“公投变奏曲”称之。

（2016.6.24.东方日报（龙门阵·《忠言逆耳》专栏）

不是拿人民的钱

独立初期，有104个国会议席，州议会总共有282席。拜历次重新划分选区之赐，今天，国会增加到222个议席，半岛的州议席多达505席，加上砂劳越重新划分选区之后的82席，总数高达582席。

重新划分选区、增加选区是执政党任命的选举委员会的专利。每一回重新划分选区，增加的议席都毫无例外对执政党有利。反对党声嘶力竭抗议选举委员会没有公正执行任务，始终徒然。最近举行的砂州选举显示，选区重新划分增加的11席，全对执政党有利，执政党一如所料，囊括全部11席。

国会议席自2003年重新划分选区之后没有增加，是由于国阵在国会已经丧失2/3议席的的绝对优势，不能任意划分选区。

国会议席和州议席增加的结果，让更多人有机会成为人民代议士，当中有政坛精英，也有滥竽充数，靠交情、攀关系上台的三流政客。不论素质如何，是否尽职，在议会里面有没有反映民声，一旦中选，就可以享受议员该有的权益；退休之后，年逾55岁，还可以享受议员津贴，直至老死。

代议士领公家的钱和津贴过日子。公家的钱，也就是人民的钱，这是毋庸置疑的。却有逆向思考的国会议员公开说：“人民代议士的薪资并非人民缴付，而是政府发出，政府财产非人民的钱。缴交之后，已不再是人民的钱。”

高论来自吉打州浮罗交怡国会议员纳华威阿末。难以想象的，是他的话被网友以“政府的钱来自人民”为依据点出错误之后，依然不愿认错，还以“这不是政府的收入来源问题而已，而是政府的户口和人民的户口问题。人民并不能从政府的户口领钱，若是自己的户口，随时可以领钱。”

稍有认识的人必然知道的浅显道理，竟然得不到位高权重的人民代议士认同，还牵引出拥有权和使用权问题，不能不钦佩这位仁兄天马行空、人所未及的思维。

经济学认为，政府为了有效履行其职能，必须有计划地筹措到归国家支配的钱财，这些钱财是通过一定形式和渠道集中起来的社会产品价值，也就是俗语所谓的资金。

这方面的收入，可以概括为以下几个部分：税收收入、债务收入、国有企业营运收入、国有财产收入、行政司法收入、其他收入如事业收入、外事服务收入、捐赠收入等。

政府的收入主要来自税收，举世皆然。公司盈利税和个人所得税收入向来是我国政府税收最大来源；纳华威自己也承认，去年，政府从新实施的消费税中，取得约300亿收入，占国家总收入1/5。可见政府的钱，绝大部分来自人民缴纳的税项。

纳华威提出来的拥有权和支配权高论，听起来合情合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片面简单。这不是零和游戏，而是经济学占有权、使用权和支配权三权的统一。

人民缴纳应缴税项之后，这些钱立即成为政府活动的财力支柱，政府可以运用这些钱财行使人民付托的职责。人民是老板，政府做得不好，可以通过五年一度选举改朝换代。这是民主的真谛。

正如在有限公司里，没有支配权的小股东，并不丧失他们的权益，分股息时，可以分到应有的利益。

代议士领取的薪金和津贴来自民间，就是人民的钱，这是放诸四海皆准的道理。纳华威如何狡辩，也无能扭曲。

（2016.6.17.东方日报《龙门阵·忠言逆耳》）

售地奇谭

早期，受薪阶级多数租房，一家几口挤在一间房里；高入息者才有本事租整间屋子，让一家人住得舒服些。头脑比较灵活的，租一间几个房的大屋子，把房间转租他人，自己当二房东，享受免房租的日子。

衣食住行是人生四大要素，入息稳定、生活无忧之后，自然想到要有一间自己的家。人同此心促成屋业兴旺。头脑灵活的商家纷纷觅地，在适合地段发展屋业，从中牟利。虽说因通货膨胀，屋价直线上升，大城市如槟城、吉隆坡、新山等地，屋价连翻几番，还是供不应求。

土地价格维持高水平，有上无下，尤其是位处发展区，周围已经兴建住宅或商业店铺的地段，更是炙手可热，不乏上门求售的买家。

马六甲近郊就有这样的一片土地。这片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近10英亩；难能可贵的，是面对马路那一段长达500英尺，是发展商业店铺理想地点。

这片地过去是工厂，产品畅销全国，一度执市场牛耳，是著名品牌。因管理不当，员工士气低落，生产力下降，几年前关门大吉，空置至今。主政的大股东为了应付急于卖地拿回资金的小股东，放出风声欢迎有兴趣的发展商，或者有意租用的商家，与他接洽。

了解这位地主性格和作风的商家，都不愿向他问价；不知情的人上门求租，也有人求售，都被太极高手的地主打发。

却有初生之犊不怕虎的年轻小伙子，联络到这位地主，约好时间，上门求售。

仪表斯文的地主，语气温和，说话有条不絮，还处处展露爱护年轻人姿态。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充满信心，以为一定可以交出成绩，向老板邀功。

问过几次价钱，都被回避。交谈中，地主突然问他：“你们公司买了这片地，要怎么发展？”社会经验不足的年轻人以为机会来了，把腹稿一五一十说出来。地主一面听，一面点头，很有赞许之意。过后，地主要年轻人回去整理一份完整计划书让他考虑。

年轻人兴致冲冲到土地局与有关部门查明实况，耗了几近一个月，才把计划书弄出来。地主随手翻了几翻，说：“待我与其他董事商量之后，才回复你。”

等了又等，音讯渺茫；联络上了，地主还是老样子，不肯开价。最后，电话接不通了，尽是要求留言。年轻人终于知道一番努力泡汤了，白忙一场。

年轻人垂头丧气坐在办公室沉思，老板问原因，他据实以报。老板说：“这是一只专讨人便宜的老狐狸，很多发展商不愿意向他问价。发展计划是机密，土地交易，谈的是价钱，哪有要求买家提交发展计划的？他分明在耍你。你那份报告，他一定拿来向其他董事炫耀，说他费多大心机弄出来；有人问价，他也可以拿出来，说这片地发展潜能多大，多么值钱，然后漫天开价。这只对工人无情，对朋友无义的老狐狸，狡猾得很，你们年轻人不是他的对手。早知道你要去找这只老狐狸，我一定阻止。”

关心员工的老板接着安慰他说：“ 不要紧，当作一个教训，年轻人就是要从挫折中吸取经验。我们公司还有几个大计划要推行，专心与公司配合，努力吧！”

土地买卖寻常事，你的地我的钱，谈得拢成交，何时听过要买方提供发展计划这回事？这则售地奇谭颇有警世意义，有必要让更多人了解居心叵测之徒丑恶的一面。

（2016.6.10.东方日报《龙门阵·忠言逆耳》）

统考的含金量

1960年代，独中生深造之路唯有新加坡南洋大学和台湾各大院校。1980年，南洋大学被李光耀扼杀之后，升学途径只剩下台湾。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20世纪末期，马来西亚政府采取开放式教育，允许私立学院的成立，方便有意到外国深造的中学毕业生。

我国政府虽然没有承认独中统考文凭 ，私立学院雨后春笋般成立之后，为了争取更多学生，开始向独中生招手，并与外国大学联办双联课程，让修完课程的学生直接进入该大学考取学士文凭。

外国大学乐于接受独中生，原因有二：早期，一些凭自己能力到外国大学就读的独中生，取得非常优越成绩，令人刮目相看；之后，修完双联课程到国外大学深造的独中生，也都交出亮丽成绩，统考文凭含金量飙升。

统考文凭国内无价，在外国吃香得很；政府不承认统考文凭，外国大学却对统考文凭趋之若鶩，是我国教育政策的一大讽刺。

一些外国大学也以“独招”方式，允准统考成绩优异的独中生无需通过入学考试，直接进入大一就读。中国、台湾和新加坡一些顶尖大学甚至主动与董总联系，希望董总保送统考成绩名列前茅的若干位独中生到校深造，还提供奖学金之类优惠，让经济能力较弱的独中生无后顾之忧。

升学之路广阔，台湾不再是独中生唯一选择。台湾目前的生育率只有1.07%，几乎是全球最低；台湾共有171所大专院校，低生育率使生源成了大问题。

这些年，台湾无不尽力争取独中生到台深造。新上任的侨务委员长吴新兴日前公开表明：侨委会将加强与我国独中、国民型中学、国中交流，以鼓励及邀请更多大马学生到台湾升学。他也表示，希望在台就读的独中生人数，能够增加到2.5万人。

侨委会是官方机构，委员长的话，足以代表台湾地区政府旨意。马英九时期，侨委会也曾经做出同样呼吁，第二次政党轮替之后，侨务委员长又再做出同一呼吁，显示解决生源短缺难题，是台湾各大院校当务之急。

台湾以什么优惠条件争取独中生，非本文探讨课题。政府无视统考文凭在国外的价值，坚拒承认统考文凭、政客不断炒作，以承认统考文凭为饵，捞取选票或者争取华社信任与好感，才是核心所在。

 多位正副部长已经在不同时间与场合，阐明政府拒绝承认统考文凭的立场，副教育部长还在国会读出内阁议决案，教育部长最近又在国会解说不能承认统考文凭的原因。事实昭彰，华裔政治人物依然舌灿莲花，以“只欠东风”、“还差一步”、“还有一里路”话语讨好华社，令人扼腕。

必须认清：政府承认统考文凭，是独中得回早该得到的认可，是统考文凭获得早该得到的肯定；不愿承认，无损于统考文凭含金量。政府宁可眼睁睁看着独中栽培的人才外流，也不愿及时纠正，还衍生一批附和者以及利用统考文凭捞取廉价政治资本的政客，真是情何以堪！

无需探讨东风何时到来，不必追究一步的距离多远，更没必要知道一里路多长，当前务必慎防的，是代表性团体领导人急功近利，做出有悖先贤历经艰辛，设立统考机制的宗旨和目标的行为，成为民族罪人，顶个千古骂名，子孙蒙羞。

（2016.6.3.东方日报《龙门阵·忠言逆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