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的诱惑

与其他省籍华人相比，海南人是较迟下南洋的族群。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易于经营，相对容易赚钱的行业，已经被早到的人占据了，迟到的海南人只好向比较侧重劳力、盈利较低的行业进军。

早期的海南前辈，不少人在洋人家庭当厨子，或者受雇于人，领取微薄薪金过日子。投身商场的海南人，多数从事咖啡店、洗衣业、裁缝业等，罕有涉及九八行之类出入口生意。

我的出生地点，就在海南人开的咖啡店楼上。尽管家族未曾涉及这个行业，我自小就与咖啡店结下不解之缘；童年所见，皆是咖啡店人客；耳渲目染，都是和咖啡有关的事。长大成年，也与咖啡很有渊源，闲时与友人谈天说地，无咖啡不欢。

海南人墨守成规的保守性格，加上海南子弟多数不愿意承继这个行业，现存的咖啡店之中，属于海南人经营的，已经是凤毛麟角。取而代之的，是其他省籍人开的咖啡店。我虽然经常到这类咖啡店喝咖啡，却对海南人经营的传统咖啡店情有独钟，总是喜欢拿来比较，回味海南头手冲泡的咖啡。

同一批咖啡粉，不同的头手冲泡，口感就是有别。秘诀之一，是一定要烫热杯子。热杯子可以保温，也有强化咖啡香醇度的作用，喝起来特咖啡味特浓。嗜好咖啡的人不会满意端上来不久就失温，入口没有炙热感的咖啡。

同一个咖啡粉袋，冲泡的次数、浸了多久，都很有学问。清洗布袋，添加咖啡粉之初冲泡的第一杯咖啡最香醇、最能够体现咖啡的特质。冲泡过的咖啡粉，一旦浸久了，就会变酸，不再香醇；冲泡次数越多，咖啡味越差，手艺再佳的头手，也无法保存原有滋味。

现今的咖啡店，选用的咖啡粉都是在工厂大量生产，从市场上买回来的，用的咖啡粉大同小异，品质口味无甚差别。过去，咖啡店用的咖啡粉，都是头手亲自炒出来的。选用哪个国家、哪个地区的咖啡籽，是一门学问；炒咖啡粉的时候，火多猛，什么时候加糖，什么时候加牛油，份量多少，都有一定标准。头手有自己的拿捏分寸，不同头手炒出来的咖啡粉品质有高有低，味道不尽相同，加上冲泡功夫深浅，口感的差异就更大了。

咖啡店冲泡的咖啡各有特色，给好喝咖啡的人带来很大的选择空间。到不同咖啡店品尝咖啡，比较头手炒咖啡粉、冲泡咖啡的功夫，品味咖啡，品评头手技艺，是生活情趣之一。

我非但不喜欢年轻人趋之若鹜的三合一咖啡，还很有排斥感，总是觉得不是味道。近年风行买咖啡籽回来自己研磨，喝纯咖啡。以纯咖啡为号召的咖啡馆雨后春笋般兴起，冲泡出来的咖啡花样百出，巧立名目也不少。

纯咖啡固然保存了原味，但是，像我这样经历过旧式咖啡店时代的人，对传统手法，对当年的口味总是不能忘怀，日思夜念的，尽是海南头手炒咖啡的姿势，泡咖啡的手艺，还有热烫烫咖啡送进口里的满足感。逝去的童年，消失的岁月，远去的传统，是无比珍贵、永恒的记忆。

（2015.7.31.东方日报《龙门阵·忠言逆耳》）

反对党议员可怕吗

诠释政治，孙中山先生的“政治是管理众人的事”最得人心，毛泽东却认为，政治是争夺统治权的斗争。

大半生戎马生涯的毛泽东，是力主“枪杆子出政权”的革命领袖，1935年遵义会议后，领导中国共产党夺取政权，终于在1949年10月1日，踌躇满志、信心十足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发出震撼古今的“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吼声，举世瞩目。

毛泽东是湖南汉，湖南人强悍的基因支配了毛泽东。世人对毛泽东的评价是政治高手，治国庸才。毛泽东晚年怂恿祸国殃民的四人帮胡作非为，使他晚节不保，忠贞不二追随毛泽东路线的邓小平谈毛泽东，不得不以“功过七三分”作为结论。

中国解放初期连串的政治运动，吓坏了海外华人。殖民地政府全力封禁倾左刊物，逮捕左翼人士之馀，还趁机鼓吹“政治肮脏”论，强调政治是社会精英的专利，寻常百姓只要把政治抛一边，当顺民就可以平平安安过一世。

1917年发生在前苏联的十月革命，产生了世界上第一个由共产党领导、信仰共产主义的国家，随后在东欧、亚洲、南美洲相继出现多个信仰马列主义，以苏共马首是瞻的国家，组成“社会主义阵营”，与美国领导的西方阵营对峙，展开激烈的争夺，舆论界也在意识形态方面，进行不竭争论。

数十年冷战，以社会主义阵营瓦解告终，毛泽东时代的“输出革命”论也寿终正寝。周恩来1955年在印尼万隆会议倡导的《和平共处五大原则》兴起，互相尊重、互不干涉内政成了各国相处的指南。1988年，马共与泰马二国政府签署和平条约，共产党威胁不再，左翼运动销声匿迹。

当今政党，已经弃街头斗争如蔽履，与执政集团作议会斗争，通过民主选举夺取政权。民主议会制度下，反对党与执政党地位平等，差别是执政党掌握政权，享有执政的便利。无论执政党还是反对党，都必须在宪法许可范畴内做应做的事，说该说的话，不能逾越。以民为本的执政党，必须确保施政公平合理，以全民利益为依归。

反对党议员和领袖与普通人无二致，必须依法行事。内安法令、煽动法令等钳制言论自由恶法之下，反对党议员和领袖发表的言论稍有涉及敏感议题，就会被调查、录口供甚至被逮捕，控上法庭。

反对党不能为反对而反对，起监督作用之外，也应该揭露执政党弊端，告诉人民“我可以做得更好”。得民心者得天下，反对党必须争取民心，关心民瘼，参与民间活动。

偏偏有人视反对党如洪水猛兽，直接或间接阻止反对党议员党要出席民间活动。行动党甲州议员邱培栋日前透露：有人阻止他参加马六甲海南村活动，恫言将在村口戒备，确保他没有现身，否则后果自负。为了顾全大局，邱培栋决定不出席观礼。

马六甲百年历史海南村面临走入历史厄运，海南会馆青年团挺身而出，在海南村展开系列活动，力求把根留住，铭记历史。海南村是历史的见证，海南村当前的处境，是历史不被尊重，人民意愿不被重视的写照，凡我国人都有关心的义务与责任。海南青在推介会以及较后的声明中，再三强调欢迎各界人士出席，别有居心者怎能横加阻止反对党议员出席？

邱培栋用心良苦，却难免助长了某一方的气焰，遗憾至极。“后果自负”恫言能够发挥作用，令邱培栋止步，折射出什么社会现象和政治生态？必须深思。

（2015.7.25.东方日报《龙门阵·忠言逆耳》）

行程货不对办

父亲生前，很喜欢谈他第一次下南洋的惊险。他说，当年只有13岁的他，随“水客”搭帆船到新加坡。帆船没有动力，必须顺着风行驶，起风起浪的时候最难受，大部分乘客都受不了。整条船被风浪掀翻的事故时有所闻，乘坐帆船抵达彼岸的人，犹如从鬼门关转了一圈。

父亲所谈，是百年前的陈年往事，我辈时代的轮船已经相当进步，安全性也提高很多。到台湾、澳洲等地升学，交通工具主要是轮船，哪像今天，提起出国，必然是乘搭飞机，不会是轮船了。

廉价航空兴起，乘搭飞机不再是有钱阶级的专利了，诚如广告所言，人人可以出国旅游。旅行社雨后春笋般冒起，给出国旅游的人带来很大方便；选择参加哪一家旅行社的配套，也是一门学问，不幸参加了唯利是图、罔顾团员利益的旅行社行程，就有苦好受。

在国外受导游和地陪的气，行程不对办，给团员带来极大苦恼。行程是游客与旅行社的事，当地公安管不了；叫天不应，呼地不灵的游客，唯有逆来顺受，随团同去同回。

旅行社任意修改行程，游客真的束手无策吗？槟州19位老人赴华旅游，到了中国，发现两地旅游社都出状况，行程与原订行程表相去太远又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集体向槟城消费人协会投诉，告上槟州消费人仲裁庭，结果获得有利判决，本地旅行社必须退还一半旅费给每一位团员。

这个判例清楚告诉我们：与旅行社谈好行程，缴足费用之后，团员不是任人鱼肉的可怜虫，而是在必要时，可以通过消费人仲裁庭讨回公道、得到补偿。旅行社任意修改或取消部分行程，是要负起责任、做出赔偿的。

或许有人认为，仲裁庭作出对消费者有利的裁决，是基于这个团总年龄高达1500岁，团员都是70岁以上的老人。这个说法未免过于片面与牵强。花钱旅游，为的是游览观光，增长见识，年龄不是关键。满意行程，缴交费用之后，就如同与旅行社定下契约，行程不对办，就是失信行为，必须承担法律责任。

我国遵循大陆法，法庭作出的判决自动成为判例。这个对团员有利的判决，必然起警惕作用，旅行社应当理解的一点，就是不能漠视团员权益，随意修改行程。

话说回头，团员不应该有了这个判决，非要旅行社严格遵守行程不可。很多时候，为了适应突发情况，对行程作出适当调整，是必须的，否则就不能保证行程顺畅了。吾友二度参加新疆长白山旅游，为的是一览天池秀丽景致，皆因浓雾蒙蔽，上不了山，见不到池。如此情况，怎能怪旅行社？

一些把钱看得很重的人，精挑细选行程之外，还要比较各家旅行社的价格，讨价还价，务求以最少的钱，获得最高享受。殊不知一分钱一分货，什么等级的钱，就得到什么等级的货。譬如很有伸缩性的购物安排，时间可长可短，团费低廉的团，购物时间比较长与多，是必然的。

人皆有人权，团员也不例外。关键是寻求平衡点，在互惠互利情况下取得双赢，不让任何一方受损。团员应当体谅旅行社与导游的苦心，不应当斤斤计较，稍有不满就随性发脾气，严词指责导游地陪。旅游是赏心悦目的事，为鸡皮蒜毛小事起争执，只会伤了和气，破坏游兴，得不偿失。

（2015.7.17.东方日报《龙门阵·忠言逆耳》）

政客远离华团

     叶邹强悍支持者彭茂燊吁请马华立即训令所有在董总及各州董联会中担任职位的马华党员总辞，以证明马华没有全面操控董总意图的呼吁，犹如石投大海，仅能激起小小涟漪，起不了作用。

     政党入侵华团，马华介入华团事物，早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董教总金字招牌熠熠生辉的1980年代，马华领导层甚至公开叫嚣要组织一个与董教总对抗的华教组织，以抵消董教总在华教问题上一呼百应的巨大影响力。

     邪恶企图不得逞之后，马华仿效董教总“打入国阵，纠正国阵”策略，向各地马华发出“打入华团，纠正华团”号召，鼓励马华领袖积极介入华团，伺机夺取华团领导权，剔除华团不与马华配合的传统。

     华团是非营利组织，在“没钱万万不能”时代，华团领袖也得具备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出钱”能力，才能胜任；华团领袖多由事业有成的商贾出任，已是常态。

     马华看准商人利益挂帅、不敢公然与政府唱反调的特质，威迫利诱，要主席或总务发表支持政府、配合政策的言论，制造“支持者众”假象，已经是“路人皆知”的伎俩。马华惯用的另一手法，是先以拨款、封赐之类利诱认识不清、立场摇摆的华团领导人，进而派遣亲信潜入华团，暗中招募支持者培养势力，时机成熟，一举夺权。

     多年努力经营的结果，马华取得巨大成就。当今绝大部分华团领袖，已经没有上世纪8、90年代那种不平则鸣、勇于批评时政、敢于捋虎须的气魄与精神，明哲保身为重了。

     彭茂燊盛意拳拳作出的肺腑之言，没有得到马华的正面反应，也没有得到舆论界的积极响应，是预料中事，“想当然”耳。

     彭茂燊不是作出此类发言的第一人。在他之前，行动党斯里根邦安州议员欧阳捍华，已经有“政治人物不应该担任华团领袖”之说；槟州首席部长林冠英也多次针对政治人物介入华团的事，认为“华团应关心政治，惟不应该直接参与政党活动。”

     “知易行难”，这些呼吁尽管符合大多数人意愿，也能够让华团发挥更大功能，但是，华团章程没有明文阻止政治人物参与，也没有政治人物不能成为领导人的规定，怎能要求马华这么做？

     必须认清的，是华团不排斥有政党背景的人，但是党工或党性特强，绝对不适合当华团领导人。华社不齿的，是混进华团，霸占领导位置，颐指气使，要众理事当顺民，乖乖臣服的政客；更不愿意见到政党介入华团事物，指挥潜伏在华团的忠贞党员和支持者颠仆领导层，由“自己人”当家作主。

     有人极力否定，力辩他们能够自制，却永远无法圆满解释：当华社的利益与意愿和他所依附的政党相悖，领导人必须做出表态时，他会站在什么立场讲话？

     华团的性质和使命与政党迥然有异，不能混为一谈。华团领导人必须把政治立场放一旁，认真落实为会员谋福利的宗旨，争取族群权益。华团的会员应该果敢抗拒政党入侵，让华团回归本位，站在华社立场说应说的话，做该做的事。唯有这样，才能很好发挥华团功能，为族群做出贡献。

     政客远离华团，还华团一片净土的呼吁，是正面、有意义的。

          （2015.7.10.东方日报《龙门阵·忠言逆耳》）

马六甲海南村即将走入历史

从马六甲市区沿海岸线北上，过了听涛湾左拐，可以抵达班底昆罗海滩。马六甲海峡未进入眼帘之前，见到的一个小聚落，就是马六甲人称谓的海南村。

丹绒吉灵是这一带的旧称，“吉灵”字眼辱及印度族群，早已不用了。不过，还是可以从老一辈口中，听到旧名称。

顾名思义，“海南村”就是海南人居住的村庄。老一辈说，过去确实如此，后来才有四户福建人入住。这里的一个显著特色，就是海南话是通用语，奉行海南人传统。搬到村里的非海南人，或者嫁来这里的外籍新娘，住了几年，海南话已经可以朗朗上口，口音与海南人无甚差别了。

 马六甲海南村始于何时，已经无从考，多个家庭延伸到第七代，却是可以确定的。在老一辈人记忆里，最早到这里落户的，是许天书一家人，继后才有梁姓等人入住，繁衍至今。

出海捕鱼原是村民的传统行业，极盛时期，村人在附近海域设有多座捕鱼用的“奎笼”。经过几代人的变迁，以及马六甲海峡渔获有限，又有印尼海盗肆虐，现存的50户人家，已经摒弃传统行业，不再从事捕鱼业了。

年轻人向往都市生活，学业有成之后，不再回来了；学了手艺的年轻人，也出外谋生，不再出海了。海南人注重子女教育，海南村出多位名医、工程师、会计师、绘测师；海南人厨艺特佳，海南村出名厨，早已有口皆碑。

年轻人往外跑，海南村成了老人村。老人有谈不完的往事，也有无数美好的回忆，对这块居住了几十年的土地存有浓得化不开的感情，是可以理解的。

政治人物操弄下，曾几何时，海南村村长已经不再由村民出任，州议员委任的村长不谙海南话，难以理解居住了几代人的村民感情，沟通出问题。海南村居民不是这块土地拥有者，地主另有其人。过去，地主要发展，都未能遂愿；这一回，地主态度强硬，申请到必须搬迁的庭令，部分村民已与地主签下明年6月底前搬离的合约。

最要命的，是自诩华人代表的马华部长魏家祥日前宣布：“马六甲海南村不是重組村，土地属私人地段，因此，在法律角度上，地主限令住戶搬迁，住戶沒有办法，只有想办法搬迁…….”

房屋地产部于2009年颁布马六甲海南村为重组村是事实，竖立在村内的告示牌就是铁证。魏家祥解释说甲州行政议会並沒有承认海南村的重组村地位，况且这块土地属私人拥有，不能成为重组村。村民的疑虑是：州政府可以任意否决，或者不遵循中央政府的决策吗？

问题的核心，是村民强烈表达了“政府好像一次又一次欺骗我们，虽然首长、州议员和地方领袖来了又来，也对我们作出一次又一次的承诺，但感觉上他们似乎是在利用我们，忘了以民为本的定义。”民情不可违，得民心者得天下，自古就是颠扑不破的真理；玩火者自焚，当政者慎之。

海南村走入历史，能够做的，就是把根留住，把记忆存到永远。马六甲海南青已经行动起来了，即将举行的海南村摄影比赛，计划中的口述历史、出版纪念册、中秋晚会，都是很好的范例。望我海南同袍齐心合力，支持海南青凸显马六甲海南村人文、文化、景点及历史价值的活动，光我海南族群。

（2015.7.3.东方日报《名家·忠言逆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