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人的艺术

骂人不单是感情的发泄，还是一种艺术。粱实秋说：“骂人是高深的学问，不是人人可以随便试的。有人因此挨嘴巴的，吃官司的，或者反被人骂的……都是不会骂人之故。”又说：“骂人看起来是简单的事，但骂人之道要有修养，有学问，有哲学，有艺术；骂人骂得典雅，有风度，有幽默……”还订出十条骂人准则：知己知彼、无骂不如己者、适可而止、旁敲侧击、态度镇定、出言典雅、以退为进、预设埋伏、小题大做、远交近攻。

古往今来，骂得典雅而又刻薄，杀伤力最强的，非诸葛亮莫属。

《三国演义》第93回，诸葛亮高举“复兴汉室、收复中原”旗帜伐魏，与曹真在渭水对垒。谋士王朗随曹真出征，许下诺言：“老夫自出，只用一席话，管教诸葛亮拱手而降，蜀兵不战而退。”

阵前相遇，王朗劝诸葛亮倒戈相向，“以礼来降，不失封侯之位”。诸葛亮紧抓要害，义正词严，一顿羞辱后说：“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断脊之犬狺狺而吠，死后有何面目见二十四帝乎！”王朗气满胸膛，大叫一声，堕马身亡。

一场对骂把人骂死，这等功力，何人堪比？

被毛泽东喻为“骨头最硬”的鲁迅，骂人功力一流。他引伸《红楼梦》中“奴才的奴才”，创造出“奴才的奴才比主子还凶”名句，道尽没脊椎之徒狗仗人势的卑劣。

自诩文章天下第一的李敖，骂人功力不遑多让。他当台湾立委时极力反对向美国购买军火，说台湾是美国的看门狗，哪有自己买骨头吃的道理？

骂人之道，唯有拿捏分寸和把玩辞藻技巧炉火纯青，才能骂得百无忌惮，淋漓尽致。这样的骂，才是“有学问、有哲学、有艺术、有幽默”。诸葛亮、鲁迅和李敖都深得个中三味。

自以为很会骂人却自暴己短，是最没有水准、最不入流的。就如满身铜臭的老板，把服务多年的属下骂成看门狗，说只要听话，即使超龄，肯定照养不误，就彻底暴露“把员工当奴才，只要奴才听话”的丑陋心态。此等骂人技巧，怎能入流？

令人作呕的是这类老板还把狗屁不通的烂文章花钱雇人打出来，复印给臭味相投者，自鸣得意。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2008.9.5.东方日报《龙门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