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7日星期三

我与培一的半年渊源


(一)

我是培风第三小学第三届毕业生,当时的校名是培风第三分校。我离校的时候,校长是许景东师,我的初小和高小文凭就是由他签署和颁发的。那个时期,凡是从培风三所分校毕业的学生,校方都安排到培风中学念初中。

哥哥和二姐都曾经在培风中学念书。我在1956年进入培风的时候,哥哥已经辍学到大陆“建设祖国”,二姐刚好在上一年高师毕业,开始教学生涯了。经常在家里听到他们提起中学校园发生的趣事,还有同学和老师的怪癖,使我幼小的心灵对中学生活产生无限向往。

我就读培三时期,校舍设在三宝井永盛巴刹后面的亚答屋,是私人住宅改建的,简陋得很。原以为中学校园应该比较好,哪知道开学第一天,三姐却带我到一所小学上课。望着斗大的“培风第一分校”校名,我心里嘀咕:怎么不是培风中学校园?放学回家见到二姐,忙拉着她的手问。二姐解释说教室不够用,先在培一上课,新校舍建好之后才搬到中学校园。

那个时期的培一校舍,设备和培三差不了多少。同是板屋,但屋顶不再是亚答而是比较先进的沙厘。大风吹过,枯叶滚过沙厘,沙沙作响;雨水洒在屋顶的声浪,吵得无法上课;中午和午后则是奥热无比。幸好校园里长了几棵巨大的黄花树,树荫下凉风习习,给校园增添不少凉意。

黄花树像把大阳伞,树荫下是休息时段理想的散步、游乐所在。从东圭纳的主校门进入校园,就是篮球场和一棵高耸的黄花树,树龄应该很大了,树干需几个人合抱。茂密的枝叶覆盖大半篮球场,黄花盛开的时候,微风伴随花香到课室,沁人心房;黄花飘落时刻,遍地犹如盖上一层厚厚的黄色地毯,很是好看。我们都避免踩到黄花,尽可能把美丽景致保留下来。

我的课室就在进门左边,毗邻大沟那一排。这道沟直通马六甲海峡,沟的右边是一间小小的咖啡茶室,老板是一对年迈的海南夫妇。一些食物糕点是专为小学生准备的,价廉物美。一杯小的咖啡乌只卖五分,每天早上还供应香喷喷的nasi lemak,小碟一角五分,大碟二角。食量不大的小学生只需二角钱,就可以填饱肚子了,经济实惠。

我不喜欢马来人食物,但是对“辣死你妈”情有独钟。抵校时间如果还早,就和同班的钱忠兴同学过去吃。快马加鞭解馋之后,通常是越过马路,沿着大沟旁的石堤,一路走到尽头,对着马六甲海峡打水漂。

我和钱同学的感情一直很好,可惜他高中毕业不久,就因病去世了,他是同届同学中最早离开我们的一位。他去世的时候,我刚好在新加坡亲戚家度假,一回到马六甲就兴致冲冲骑脚踏车到他家。他母亲见我到来,红着眼,用福建话对我说:“忠兴没了!”我一时转不过来,再问,她才坦白说忠兴已经死了!

(二)

记忆所得,培一的主体建筑,是面向校门的双层楼,楼下是小学部校长室和老师办公室,楼上则是来自外地的中学老师宿舍。

在教师宿舍住过、教过我的老师,有教理科的曾锐师和李春松师。曾老师个子矮小,皮肤黝黑,戴上玳瑁镜框的深度近视眼镜,样子有点怪。他做事慢吞吞,说话虽快却含糊不清,上他的课,要很专心才听得出他说什么。高班同学给他取的“阿摸摸”外号虽然不好,却很传神。

另一位是李春松师。他来培风的时候还很年轻,据说是刚从槟城钟灵毕业的高材生。高个子,剪了一个榴莲头,每天骑着刚买的最新Raleigh脚车到距离不远的中学部上班。他的清新形象给同学们留下良好印象,很有亲切感。

初二的化学,就是由李老师教。他教学方式与一般老师不同,不依照课本,而是凭着他的认知,深入浅出娓娓道来。同学们被这种焕然一新的教学法吸引,深奥的化学成了最受欢迎的一堂课。上课的时候,他经常穿插说一些时事和历史知识。他极力推崇中华文化,鼓励我们珍惜和把握学习机会,多看好书以便建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世界观,才不辜负社会人士的期望和所受的教育,做个有用的人。

李老师和同学的关系打得很好,他的数学也很棒。放学后,窄小房里总是挤满上门问功课、讨论的同学。人多,一架小小的旋转桌面风扇怎能驱除闷热?每个人都汗流浃背,但是为了接近李老师、向他讨教,大家也都不在乎。李老师加强了培风的学习风气,同学们庆幸有个好老师。想不到几个月后,晴天霹雳,消息传来:李老师不干了!

不辞而别令同学们一时接受不来,纷纷探询内情。校方和李老师本人守口如瓶,始终不肯透露原因。无奈的,同学只好含泪向他道别,依依不舍之情感人肺腑。很多班组织慰问团到他宿舍惜别和慰问,我是班代表之一。到他宿舍是午后的体育课过后,一行人列队进入他的房间,一一和他握手;气氛沉闷,没人开口讲话。我们每人带了纪念册,要他留言。

后来我们辗转得知,他是因申请教师准证被拒,必须即刻离校。料想不到我高中毕业后到图书馆当助理不久,也遭遇和他一样的厄运:收到一纸勒令,必须“即刻离校”!

李老师离开我们后, 到南洋大学当校工。他努力工作,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进入南洋大学就读,成为南大学生。

多年奋斗,终于完成愿望,成为南洋大学经济系毕业生。他是学生会积极分子,1962年中国语文学会主办“第三屆全校性文艺创作比赛”,特优奖归韩玉珍的长篇诗剧《茉莉公主》。这部被方修赞誉“为马华诗歌塑造一个新里程碑”的作品轰动遐迩,使韓玉珍的名字不胫而走,有如新马文坛突然冒出來的新星。南大同学和文艺界纷纷猜测谁是作者,一度盛传是李老师写的。问他,他支吾其词,顾左右而言他。

30多年后,谜底终于揭开,真正作者林君靖非南大生。当时条例规定不准外人参加比赛,所以才借用李老师的名字。

李老师曾经在颜清文的园丘当经理,曾任吉隆坡马来亚南洋大学校友会主席,前几年去世。

(三)

初踏入中学门槛,对老师印象特深。我念甲班,级任是王群木师,他是华文导师,也教唱歌。下半年回到甘榜安拔校园的时候,改由赵章师当级任。

王群木师教的都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电影插曲,虽然是老歌,却是歌词优雅,意境深邃;加上曲子出自乐坛佼佼者,旋律优美又悦耳动听,同学们都很喜欢上音乐课。王老师可能不是科班出身,印象中,除了被称为文艺歌曲的电影插曲,他没教过我们乐理,也没教唱其他类型的文艺歌曲。反而是以后的徐金波师教了一些乐理。

时间冲淡记忆,王老师教过的歌曲都淡忘了,只对〈起誓〉记忆犹存,原因是这是考试曲。他很注重拍子,唱不好没关系,重要的是拍子要对。考试的时候,我们依次到他面前唱前几段给他听,他以尺击桌打拍子。起唱的拍子要对,过门、延长音也不能有误,不然扣分很重。

升上初二,王老师仍然担任我们班的华文老师。教岳飞的〈满江红〉时,我们嚷着要他唱出来,他清一清嗓子,认真唱了一遍,这可显出他平易待人的一面。对王老师的另一项记忆是,我的〈我阅读课外书的经过〉作文被他在班上念出来共赏,使我兴奋了好几天。

教英文的陈幽谷师是娘惹,只会说英语和峇峇式福建话。她教书严格,对学生要求很高,课余却亲切得很。1962年我被迫辞去图书馆助理离开校园那一刻,她拉着我的手鼓励我去念大学那一幕,尽管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关怀之情和殷殷期待的神态,至今难忘。

曾唯心师教美术。他进入课室之后,一言不发,就把图画纸钉在黑板作水彩画,我们以他的画为范本,依样葫芦地画一张。我对美术全无兴趣,经常拣同学抛弃的那张,写上名字,滥竽充数。

以上写的,是我初入中学门槛,在培一校舍上课半年的学习生活,以及对恩师的零碎记忆和印象。回忆是甜美的,念及恩师已不在人世,心中戚戚然。

(应马六甲培风中学百年特刊编者之邀而写,完稿于201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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